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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痛

教育孩子并不容易，对我来说最难的部分是如何让孩子认识到由于人类本身的自私性导致的个世界现实的并不完美，并如何从能够认识周围人们 '不当' 行为过渡到能清醒地接受现实并主动用技巧摆脱这些负面的东西对自己造成的不良影响。毫无疑问，孩子不经历真正的痛苦很难有真正的成长，关键是看孩子在痛苦过后悟出了什么。

昨天，敦爹无意间看见敦敦作业本上的一个造句，'讨厌——我讨厌老练的小孩。'当敦爹把这不着边际的句子念给我听时，我心里明白，十有八九这里'老练的小孩'跟敦敦在新加坡一段不愉快的经历有关。从香港的国际学校转到新加坡的本地学校，敦敦很不快乐，我问他为什么不快乐时，他说这里学校环境跟香港的学校环境大不一样，这里的老师很严厉，学生们都很压抑。敦敦对老师在同学面前炫耀自己的英文很反感，因为老师在厉声奚落同学时往往用词不当，大部分同学每天都盼着放学的铃声，同学之间关系虚伪，常常心口不一，外表做一套，心里想的确是另一套。刚转到这个新学校时，有一位学习成绩很好的同学常常'老练'地指使别的同学来欺负敦敦这个新来的。更恶劣的是，有一次，一个小女孩在校车里居然用铅笔当众敲打敦敦的头。敦敦回到家抱着我痛哭，我看到转学给敦带来这样的折磨，十分心疼，我明白孩子哭不仅仅是刚才被打痛了头，而是对同学的暴力行为感到无法理解，这跟他从前经历的同学关系相差太远，他第一次感到人格受到了侮辱，他不知将来应如何面对这样的生存环境。我也万万没想到，一张白纸的敦敦是在'文明的新加坡'初次从他同龄人的行为中见识了人性中黑暗的一面，欺生。7 岁的孩子对人际关系相当敏感，他是为这种虚伪和黑暗哭泣。

我思考片刻后告诉敦敦，在恶劣的人文环境中，某些人的恶劣本性也会暴露出来。欺负别人的孩子实际上是内心最可怜的孩子，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一定经历过种种不正常的管教或示范，这个指使别人打他的孩子，可能被别人用类似的手法欺负过，这个用铅笔打你头的女孩，很可能被别人敲过。他们欺负你也是因为他们并不了解你，你要坚强起来，不要让别人觉得你好欺负。过了几天，敦敦放学回来兴致勃勃地告诉我他是如何背着书包用跆拳道收拾了7-8个围攻他的孩子，从此以后别的孩子再也不敢欺负他了，他走在校园里，别的女生还对他指指点点地说，这就是那个功夫guy。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孩子终于在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自己拼出了一条路，这是敦敦第一次用勇气赢得自尊。可我没想到，三年过去了，这件事在敦敦内心留下的阴影并未完全消失。

我的一位老师曾经深有感触地对我说，'人是自私的，包括我们自己。'这句话给我的启发很深，当你明白人是自私的，你就不会对许多你自认为不公平的事情耿耿于怀。当你不接受或试图改变某些人的自私本性的时候，往往会给自己带来不快或痛苦。老子，庄子，孔子都不主张君子把宝贵的光阴花在跟小人一般见识这样的无用功上头。我告诫敦敦，一方面要善于交素质好的朋友，另一方面要借鉴周围同学中那些不良的待人处世态度和行为，还要学会与不可理喻者保持距离。

难忘的幸福瞬间

想为父亲画幅肖像，找出我在父亲去世后为敦敦整理的相册，相册里专门放着敦敦和姥爷的全部合影，从97 年，5 个月的敦敦第一次从香港飞到大连拜访姥爷和姥姥，直到2002 年，5岁的敦敦再次飞到大连跟挚爱的姥爷作最后的告别。父亲在世的时候，我一般每年回家两次，但父亲大病前的2001年我一共回家四次，敦敦五年中一共见过姥爷十二次，每次3-7天不等。敦敦对我说，他印象中的姥爷是一个面容十分慈祥的老人，姥爷以浓重的山东口音管敦敦叫'小儿'。这几年，敦敦每年都会来到姥爷的墓前看望姥爷。敬了花，上了香，三鞠躬过后，还要在默默地跟姥爷说上几句心里的话。

一般人都很少记得六岁以前发生的事情，敦敦很幸运，下面的六张照片记录了敦敦和姥爷在一起的珍贵时光。我跟敦敦翻动着照片，思绪飘回到从前。

第一张照片是 97年秋天， 敦敦第一次回家时，姥爷姥姥抱着5个月大的敦敦在照相馆照的'正规'照片，敦敦张着大嘴，瞪大眼睛，显然是不习惯闪光灯，但样子很可爱，姥爷穿着红蓝格子的时髦衬衫，笑得很认真。

第二张照片是98年的春天，敦敦两岁了，姥爷在书架前，抱着活泼可爱的小外孙笑得合不拢嘴，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看过那张照片你自然就会明白什么是天伦之乐。

第三张照片是99年的春节，姥爷带敦敦在家门前堆起一个大雪人。天冷，穿皮衣的姥爷还冻得直流鼻涕。

第四张是2000年的夏天，三岁的敦敦跟老爷学书法，老爷带着老花镜，让敦敦坐在膝头上，手把手教敦敦用毛笔写'龙飞凤舞'这几个字。教的和学的都十分地投入。

第五张照片是2001年的冬天，4 岁的敦敦跟姥爷一块制作'南瓜鬼'。一老一小，每人手里捧着一个南瓜，正在探讨该如何下手。同年，读过私塾的姥爷教了敦敦第一首识字诗' 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 天地分上下，日月明今古。'

第六张照片是2002年夏天，5 岁的敦敦在陆军总院，看望病重的姥爷，在医院的花园里为坐在轮椅上的姥爷卖力地表演武术，这是姥爷生前观看的最后一次表演。

看完相册敦敦抬起头来，认真地对我说，"妈妈，在我心中，姥爷没有死"。此刻，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我把敦敦紧紧地搂在怀里，"真是好孩子，你记住了姥爷对你的爱"。这些照片中记录的难忘时刻告诉敦敦什么是亲情，该如何热爱生活，姥爷慈祥笑容也将永远地温暖敦敦的心灵，伴着他幸福地成长。